花开的声音

2025-05-13 14:51:49 来源:鲁网 大字体 小字体 扫码带走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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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母亲节前夕,我翻看母亲的手机相册,里面几乎全是花——清晨带露的玫瑰、夕阳下的向日葵、雨后的野蔷薇……她七十五岁了,却像个孩子一样,热衷于用镜头捕捉每一朵花的绽放。

  母亲生于1950年,在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,她是家里七个孩子中的老五。上有兄姐,下有弟妹,夹在中间的孩子往往最容易被忽视,可命运偏偏给了她最沉重的考验。六岁那年,生母因病离世,年幼的她还不懂什么叫永别,只是懵懂地跟着兄姐们跪在灵前,看着大人们哭红了眼睛。后来,无儿无女的小姨领养了她。小姨的手很温暖,会给她扎漂亮的辫子,会在她衣襟上别一朵野花。只是这份温暖太过短暂——仅仅一年后,小姨也猝然离世,小姨夫承受不住打击,一病不起,最终瘫痪在床。十岁的母亲,就这样用稚嫩的肩膀扛起了生活的重担。

  “那时候,我连哭的时间都没有,一哭,活就干不完了。”母亲后来这样轻描淡写地回忆。天不亮就要踩着板凳生火煮粥,给姨夫擦脸喂饭,然后攥着半个硬邦邦的玉米面馒头跑去上学。放学后,等待她的是永远做不完的家务:洗衣、熬药、生炉子,还要照料屋后三分地的菜园。春天播种土豆时,她的小手冻得通红;夏天摘豆角,汗水浸透了补丁摞补丁的衣衫;秋天收白菜,瘦弱的身体几乎要被沉重的菜筐压垮;冬天腌咸菜,冰凉的河水让她的手指裂开一道道血口……

  但即便在这样的日子里,母亲依然会在放学路上摘一朵野花,插在窗台的破瓦罐里。“花开了,日子就不那么难熬了。”她说这话时,眼睛里闪着温柔的光。

  成年后,母亲的人生终于迎来了转机。先是当上了村里的民办教师,站在简陋的教室里,看着台下孩子们渴求知识的眼神,她找到了人生的价值。后来凭借勤奋刻苦,她通过招考成为了一名乡镇干部。忙时天不亮就要骑着那辆老旧的自行车下乡,深夜才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家。但无论多忙多累,她总会在窗台上精心侍弄几盆花。同事送的月季,在简陋的搪瓷盆里开得热烈;路边挖来的野菊,插在灌满清水的玻璃瓶里也能生机勃勃。记得有个特别冷的冬天,她特意用旧棉絮给花盆裹上“棉衣”,像照顾婴儿般细心。“花跟人一样,冻着了就活不成了。”她总是这么说。

  再后来,我给她买了一部智能手机,原本只是想让她方便视频通话,没想到她竟迷上了手机摄影。起初只是随手拍,后来竟学会了调光、对焦,甚至懂得等待最佳的光线。她拍花时格外专注,有时在花坛边,一待就是半小时,像个虔诚的朝圣者。我问她为什么这么喜欢拍花,她笑着说:“花好看啊,拍下来,就能一直留着。”

  直到有一天,我在她抽屉深处发现一本泛黄的日记本,里面夹着一片干枯的萱草花瓣,旁边写着一行歪歪扭扭的字:“今天山坡上的黄花开了,娘以前说,这叫忘忧草,看到它,就不会那么难过了。”那一刻,我终于明白——她拍下的每一朵花,都是对过往遗憾的弥补。那些童年时无人送她的花,那些本该由母亲教她识别的花,那些她在艰难岁月里无暇欣赏的花,如今都被她一一装进镜头,珍藏起来。

  去年春天,我陪她去郊外踏青。在一片野花丛中,她忽然蹲下身,轻轻抚摸一朵淡紫色的堇菜花,低声说:“我娘以前最喜欢这种花……”阳光透过花瓣,映在她花白的头发上,温柔且明亮。我没有说话,只是静静看着她,看她用指尖触碰花朵的样子,像在触碰一段遥远的记忆。

  母亲节那天,我特意选了一束萱草花送给她。她捧着花束,笑得像个收到心爱礼物的孩子,随即又习惯性地举起手机,认真地调整着拍摄角度。我站在一旁,看着阳光透过花瓣在她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,突然明白:母亲这一生,就像一朵迟开的鲜花——历经风霜的摧折,却依然在属于自己的季节里热烈绽放。而她用镜头定格的每一朵花,都是岁月给予这个爱花女子最温柔的馈赠。

  “花不挑地方,给点土、给点水,就能活。”母亲常说的这句话,何尝不是她人生的写照?从苦难中开出的花,往往最为动人。(黄山徽州分局营销部  洪羽)

责任编辑:李 震
新闻关键词:母亲手机看着孩子